【卷3 冰雪】第八章 龙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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过了临海镇，天高海阔，大约逛了半个时辰，未发现奇异飞禽，几个人便捏了避水诀，打算泡一会儿海水就返回永固山。她们并不深入，也没看见什么。直到李慧偶然发现底下有一株大珊瑚，奇光异彩，众人才下潜深一些，想试试能不能带回去换成银子。
正兴高采烈讨论着呢，身后大石头钻出两个披坚执锐、半人半虾的怪物，还会说人话，大声质问道：“何人擅闯我宫？！”
“这是北海龙宫？无意冒犯，我等皆为大凉锦衣卫，只因公务路过此地。”黄恩茹只是惊讶了一下，制止了同伴们拔刀的动作。如果真是北海龙宫，没必要因为这点事得罪它们。
“几位是悠唐的大人？”虾精神色缓和了一些。
黄恩茹和田姝丽脸色微微一变。都快过去两年了，它们应该知道悠唐暗卫已经撤销。虾精并没有戳人痛处的意思，提及“悠唐”仅是因为老龙王在前燕国游玩时结识了悠唐双子，回来交待过手下虾兵蟹将要对悠唐的人格外关照。
得知黄恩茹和田姝丽曾在悠唐任职，又一个虾精从石头后钻出来，恭恭敬敬请她们入宫，说是丞相要替老龙王招待她们，另外还有公事说与大凉官员。
这种时候突然去龙宫做客当然不太好。几位锦衣卫大人听了另有公事，才欣然答应。北海处于大凉、东北女真、高句丽等国之间，一旦有冰原兽族接近，龙宫应该是最先知晓并且有力量抵御的。
她们跟着虾精走进石头后那一条明亮通道，仍然保持着黄恩茹打头、李慧殿后的队形。辈分最小的芦馨怡夹在最中间，踩着水晶台阶到了龙宫正门，进去拐了几个弯，各种豪横装饰看得她头晕目眩。神族宫殿，果然非人间皇宫可比。
越过珠帘，虾精告退，小厅内只有几个侍女打扮的雌鱼精，请她们先入座饮茶。茶盏还未拿起，飘来一股醉人香气，完全化作人形的女丞相笑着走了出来，容貌与红衣皆十分艳丽，眼波流转，口道“有失远迎”，盈盈施礼。
“居然不是龟丞相。”李慧悄悄通灵传音。
难道丞相是女的不更罕见吗。芦馨怡心想。
虽说锦衣卫向来对美貌女子容易亲近，目光交接，看她一双眼眸深邃，芦馨怡一瞬间想起自己差点溺毙大海，莫名觉得她虚伪。然而其他人都没这种反应。
可能这就是一朝被蛇咬，十年怕井蛇吧。芦馨怡很快驱散自己没出息的想法，乖乖跟着大家起身还礼又一起坐下，听龙女继续寒暄，看侍女陆续端上酒菜。
如同大户人家豢养或请戏班唱堂会，龙宫竟然也有一群优伶，被那位丞相叫来待客。悠唐最初以戏班活跃于前燕国北都，因此黄恩茹不仅懂行还曾经是名角，很快就沉醉其中。田姝丽和邵雪聪喝了几杯美酒，李慧和芦馨怡在犹豫要不要叫侍女添第二碗白米饭。
戏子道：“亦非是马谡无谋少才能，皆因是将帅不和才失街亭。你连得三城多侥幸，贪而无厌你又夺我的西城。”
听到这词，芦馨怡不好意思，放下了筷子，等着说正事。都从失街亭唱到空城计了，应该快结束了吧。正想着，对面小戏台上羽扇纶巾弹琴的那位摇身一变，悲声唱道：“只落得口无言心欲问天，叹周郎曾顾曲风雅可羡，叹周郎论用兵孙武一般，公瑾死亮虽生无弓之箭。知我者是都督，怕我的是曹瞒！”
好嘛，这演的是诸葛亮给周瑜吊丧，如同黄鼠狼给老鼠拜年——没安好心。芦馨怡再次激起不安，大拇指搭在纳戒上，默默扫一眼前辈们，仍然与坐在上首的龙宫丞相言笑晏晏。黄恩茹还站起来有模有样地说什么“对酒当歌”、“承蒙殿下厚待”，也要唱几句。
龙族公主挥退一众伶人，便听黄恩茹清了清嗓子，开口唱道：“万里孤篷一叶舟，萧萧芦荻满江秋。看君不是寻常客，何事忧愁白了头？”
田姝丽放下酒杯，暗中示意邵雪聪也别喝了。
那丞相知道是《伍子胥》的词，夸赞了几句，感慨道：“忠臣蒙冤尚有昭雪之日，不似帝王冤屈无可分说。譬如生不逢时者，如何励精图治，世人也只道他是亡国之君。”
李慧第一次听这种论调。要比可怜，帝王可比不了平民百姓。励精图治的亡国之君也没几个，不知这位列仙班的龙宫丞相在为谁不平。
“阁下可是说前燕国后主于裕？”黄恩茹问。
前朝灭亡后诸侯林立，大多鱼肉百姓、横征暴敛，而黄恩茹提到的于裕比较特殊，是被赶鸭子上架的燕国君主，在位不满一年，据说比起昏庸或暴虐的父兄们还算有点良心，也落得身死国灭。当时大凉北征元帅是鞠婧祎，还以礼安葬了他。
“几位以为呢？”丞相反问众人，仍然面带微笑，首先看向了芦馨怡，似乎不得到答案不会轻易罢休。
芦馨怡看她一眼，只觉心神不宁，不敢再直视，连忙撇开了说：“假如放任冰原兽族、炎灵宗之类的妖魔鬼怪肆意妄为，恐怕是一场更可怕的灾难。”
话题转变。明亮的小厅也一下子变了，陷入黑暗与寂静，只听得厅外的器物摩擦与脚步声，说不定像唱戏那样有无数刀斧手、弓箭手待命。
五个人与北海龙宫素昧平生，哪里就得罪它们了？除非一开始就想对她们不利。无冤无仇，又不可能是劫她们那点小财，北海龙宫单纯是针对她们的身份下手了。芦馨怡思考着，但动弹不得，就清醒地被五花大绑，拖去了别的地方。
关门声之后又是一片寂静。芦馨怡等了一会儿，运气冲开束缚，身体稍微能动了。
“你摸我屁股干嘛？！”李慧忽然出声，吓了芦馨怡一跳。
“没事你怎么不早说啊……”
“没缓过来。我看那女的比我还惊为天人，居然这么坏！哎，你别摸了，这跟我们缚灵索差不多，解不开的。先叫醒她们三吧。”
其他人叫都叫不醒，但还有气。看来是酒菜里下了药。只有李慧和芦馨怡各自沉迷于那一小碗不受重视的米饭，莫名其妙躲过了。芦馨怡始终心有戒备，甚至偷偷用银针试过米饭，却还是被定住，最终一起绑到这里。
虽然丢脸，她俩还是立即通灵传音，将这件事告诉了马玉灵。马玉灵便向杨冰怡请示，要过去救援。
“不，最好还是不要来！”芦馨怡忽然说。
她想通自己第一眼看见那位女丞相的恐惧源于何处。海岛上那位红衣傀儡是一朵赤裸裸的食人花，将疯狂写在脸上，而此刻海面下那位红衣女丞相是擅长伪装的食人花，有着更加危险的气息。那是真正的炎灵宗宗主！潜伏在北海龙宫！如此说来，北海龙宫要么被她操控，要么与她同谋。
“那我们更要过去了！”马玉灵焦急道。
不，不行。段艺璇等人已经启程，锦衣卫必须尽快配合她们行动，稍微慢一点都可能把她们送进包围圈。相比之下，还是她们重要。何况，面对属于神族势力的北海龙宫，芦馨怡想，无论谁来都是羊入虎口。
“你们小后辈说得有道理。”杨冰怡冷静地说。
“可我们不能少一个人！蓝廷经不起了！”马玉灵睁大眼睛。
“我没有见死不救的意思……”杨冰怡劝马玉灵稍安勿躁，便去找其他两位指挥使商量，并通过联络吴哲晗将这件事呈报东宫。
“什么，我亲戚家藏了个大魔头，还绑了我的人？”徐子轩听完吴哲晗的转述，不可思议，但还是立刻修书一封送回东海龙宫，请自己多年不联系的父王帮忙。
“对了，段艺璇走之前我把东海龙宫太子玉佩给了她，让她拿去北海试试。先礼后兵，不行就干，我来收场。”
徐子轩的话传回永固山，三位指挥使面面相觑。段艺璇本人已经离开永固山，那枚代表东海龙宫太子的玉佩自然在她身上。没有信物，光靠说，北海龙宫的虾兵蟹将可能不会给这个面子。但也只能这样。议事大帐外，蓝廷众人都在等，不给个交待，锦衣卫可能就先闹翻了。赵佳蕊决定自己出面，回一趟北海龙宫。
“什么意思，你也不是人？不是，你也是龙族的？”杨冰怡受到了冲击。
赵佳蕊这才将身世和盘托出。小时候家里比较乱，她不受待见，就自己跑到人间，恰逢乱世，在东北被好心人收养，后来受段艺璇感召，就近加入了豫龙戏班，最后被调任恩阁。虽然很久不回北海龙宫，好歹算半个熟人，她去是最合适的。
原来段艺璇没骗人，锦衣卫真藏龙卧虎啊。杨冰怡走出大帐，下达命令。
李慧和芦馨怡没有干坐着等待救援。在她俩不懈努力下，好歹唤醒了黄恩茹。不会是酒菜的问题。黄恩茹清醒之后，告诉她们，是戏曲和香气蛊惑人心。黄恩茹试图用歌声反制，没有成功。
李慧和芦馨怡互相看了一眼。虽然看不清对方的细微表情，大抵都知道了为什么就她俩最正常。她俩跟随段艺璇、刘增艳去过海岛，身体可谓对炎灵宗各种手段有了记性。
“你们觉得她是炎灵宗宗主？我感觉她像……”黄恩茹顿了一下，面带犹豫，“前燕国那个被逼和亲的公主。”
“怎么可能，不是说她自杀了吗？”李慧知道前燕国出了名的没骨气，曾向北元称臣纳贡还要把最好看的女儿送过去，逼得一国公主自缢身亡，闹得沸沸扬扬。
谁知道，或许只是假死呢。黄恩茹陷入了繁杂的回忆。芦馨怡则恍然大悟：“有可能，她话里话外都挺在意悠唐和前燕国的。如果真实身份是这个，那她想搞我们就更说得过去了。”
哪里就理所当然了。正常人都该知道，南北一统是天下大势，没有悠唐为大凉暗中刺探机密，羸弱的前燕国迟早也会消失。要怪只能怪前燕国君臣没本事好吧。李慧愤愤道：“虽然她可怜，我们也无辜啊！”
芦馨怡感觉自己已经揭开谜底，接近了真相。炎灵宗能够隐藏在各处，甚至一度盘踞南洋，正因为宗主是前燕国公主，有这么一面旗子竖着，散在各地的前燕国残余势力可不就向她靠拢么。这些所谓魔修带着国仇家恨，自然愿意勾结冯薪朵、黄婷婷等人谋反，引来冰原兽族也在所不惜！那么，她们现在的处境异常危险，恐怕死都不得好死。
“其实，我有办法离开这里……”芦馨怡颤抖着说。
目前为止，幻镜碎片只在几个人身上出现，沈小爱也是其中之一。昨晚，芦馨怡无意中发现了碎片的用处，她可以和同样拥有碎片的沈小爱互换位置。现在，她很想逃离，但她忍心换来沈小爱身处险境吗？她能抛下四位同伴吗？
相似的一片黑暗之中，刘姝贤盘腿坐在蒲团上，默默转动手中一串绿檀木珠子，头顶上传来张怀瑾忧愁的声音：“刘姝贤，我们是被遗忘了吧？应该晚上了，还没人来送饭。”
“怎的，你算无遗策，没算到会挨饿的可能？”刘姝贤回道。
她俩被分开关押之前还挨搜身，身上除了衣服基本啥也没有，刘姝贤那串念珠还是几番哀求才允许留下。毕竟，关禁闭太无聊了，不见天日，她总得找点事干。
“没你多事，能受这个罪？”张怀瑾在上面骂骂咧咧。
“她们打完饭会送。可能。”刘姝贤说。
“得了，蓝廷能给我们留剩饭？”张怀瑾气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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